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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06 险着(中)

    刘封早瞧着了高览对着自己搭冷箭,听着耳后风声,不慌不忙的头一偏,伸手将来矢摘下,大笑道:“谢高将军箭!”反手搭上,张弓如满月遥指高览,“嗖”了一声放出去。

    在这五十步到一百步的距离中,一般的弓箭根本就对人造成不了威胁,尤其刘封还在前面纵马狂奔,除了像自己这样的挽力强的射手。刘封孤身诱敌,哪有不万分小心的道理,早见了颜良只是挥着大刀狂吼,骑上甚至连弓箭都不曾佩带,心知他是个不惯使弓的,便不将他放在心上,对高览却是熟悉得很,知高览的弓射亦非庸手,早就小心上了。

    高览见着刘封轻松的将自己射出的箭摘下,不由的大吃了一惊,又是心中有愧,那一声“谢高将军箭”便如毒蛇噬心,骇得他几乎坠下马来。眼见刘封射向自己,急的大叫一声趴在马背上,长矢擦着头盔而过,钻入后面一员袁兵坐骑中,一阵人仰马嘶,顿时将那人掀落马下,在奔驰的骑军中避无可避,被踩为了肉泥。

    刘封也没指望这一箭能射着高览,只是一阵手脚酸软,却是这一阵疾射,大量消耗了体力,回头大叫道:“颜良,你别再追了,再追就进埋伏圈了!”

    颜良大怒,他愈是提醒,却愈是明显的在羞辱自己,如何还受得了了!气得哇哇大叫,却只听着刘封在那没良心的大笑。

    高览大骇不己,他是熟悉这一带地形的,心知此中地势险要,极易设伏的。然而颜良眼见了刘封却也断无放他走了道理,只是这般追着却始终碰不着刘封的影子,再这般下去的话,势必要真的坠入网中了!

    想着刘封当日只不过将着数百持着破铜烂铁的山贼就敢疾袭卢奴,而当时的自己,坐拥数千强兵,竟也坐看他一战竟功,高览不由冷汗淋漓,再也顾不得颜良怒否,急上来与颜良并骑,嘶声大叫道:“将军,刘封不是狂妄小儿,如此诱敌必然有诈,不可全军这般追击了!”

    颜良也是久经战阵了,如何不懂这点道理,却更放不得刘封逃走,气骂道:“刘封小儿欺人太甚!”却也就此驻了下来,向后唤道:“张南!”

    “末将在!”副将张南眼见颜良停下来招呼自己,急忙迎上,躬身施礼。颜良却只怒视着刘封背影,看也不看他一眼,大叫道:“你领后军缓缓跟上,注意左近,若有差错,惟你是问!”

    “是!”张南不敢怠慢,恭身领命而去。

    颜良已是怒不可遏,再又驱马往前冲,高声大骂道:“刘封小儿休走,留下命来!”

    刘封哈哈大笑:“颜良,袁绍用你为大将,却连逢林莫入这点简单道理都不懂,早晚必为我所擒!”说着这话,一边使劲的甩了甩了右臂,却还是酸麻如初,胸口伤处更是一片湿热,疼痛难耐,想是伤口迸裂了。

    这一番话,却是一句句的传入追击中的袁军耳中,众人既畏刘封神射例无虚发,又久追不上,只听他一再的提醒前面有伏兵,这般的有恃无恐,无不骇然,不觉竟真是放慢了步伐。

    颜良受着刘封一再的奚落,又眼见众人当真犹豫不敢上前,大怒一扫大刀,血花飞涌,将前面一个犹豫中的骑手拦腰挥为两段,大喝道:“乱我军心者,杀!”

    高览亦是大叫:“刘封小儿不过虚张声势,若真有大军,岂会孤身诱敌?诸君勿疑,擒杀刘封,主公必有重赏,诸君努力前进!”

    一时急切间,谁哪想得明白此中种种,听着高览这一番话,袁军无不踊跃,气势复的为之一振。刘封却是大笑,回手一箭,正指紧追在前的颜良,大笑道:“颜良,你领大军来送死,我便先饶你一命,勿要让我失望!”

    说罢弯弓满月,持而不放,额上却已是汗如雨下,目光亦是游离了起来,箭尖遥指颜良,耳边呼呼风声,嘴角微微一弯,欲要再奚落他两句,却猛的喉咙一甜,再也说不出话来,狠咬着牙将这口气又咽了回去,一阵清风拂过,刘封双目忽的一阵清明,“嗖”了一声,一箭向颜良额头射去。

    颜良坐骑神骏,又是志在必得,已然赶得只离刘封二十余步远,眼见刘封搭箭遥指着自己,箭尖幽幽,绿光闪烁左右飘移,竟是指定着自己眉心不放,饶是他悍勇无双,亦是大骇失色,不觉竟是不敢再催马紧逼。听得破空风响,双眸一凝,窥得真切,大叫一声急的伏下身去,头上重重的一磕,头盔已然坠地,不由的大骇惊住,驻马不前,手抚额头,一时呆住。

    耳边风响,背心已是一片湿凉。

    刘封伏在马背上,心口撕裂,痛得他几欲晕厥过去,狠狠的一咬舌尖,回复了几丝清明,心中亦是惊骇不已,想不到自己的身子竟已虚弱如斯!

    这一番,却是失算了!至于这一箭是否射中颜良,却是无暇理会了。

    “将军,刘封已是强弩之末,急追勿失!”高览在后面却是看得清清楚楚,急忙向颜良建议道。只是这话一说出来,便又后悔不已,这不是摆明了讥讽颜良害怕不敢追了!

    重投新主,又是以如此不光彩的一种方式,高览连日来在袁军阵中如履薄冰,只管夹着尾巴做人,却还不怎么招人待见,对自己当日的选择,不由又有几分后悔了起来。

    颜良一时却没得察觉这些机处,听了高览提醒,猛的醒悟过来,大喝道:“追,刘封已经力竭了,不要放过他!”

    “勿走了刘封!”

    “刘封休走!”

    袁军士气大振,大叫着绕过颜良,追了上去。

    刘封心中暗自苦笑,这都让你给看出来了,真行!

    亦难怪世人都最恨叛徒,叛徒已无了退路,却是比敌人还要狠上十倍百倍!

    “哈哈哈!颜良,你快追来呀,莫再迟疑了!”任着耳边小卒叫嚣,刘封仰天一声长啸,身后马蹄声急,耳畔风声正紧,刘封胸中却是豪气大升,甩手丢下一个箭囊,猛的回过身来,纵马不曾丝毫减速,“嗖嗖嗖”三矢接连飞出,跑在最前面的三名袁军慘叫几声,便已翻身落马,倒在道旁一阵子抽搐,鲜血红了一地。

    “射,射,射死他!”颜良目眦尽裂,到了此时,他哪还看不出刘封虚实了,却更容不得这样的一个病猫如此的无视自己,高举手中大刀,怒喝一声,向刘封飞掷而去,状若疯狂的嘶吼了起来……

    “噗!”一口鲜血喷出,刘封努力避开颜良掷来的大刀,在马上晃了晃,双腿紧夹马腹,猛的回头,冲颜良微微的一笑,却如满天乌云倾盆大雨中绽起了一片煦日,分外的灿烂,亦是无比的诡异。

    娘的,千金之子,坐不垂堂的,这下真他娘的玩大了!

    “噗!”又是一口鲜血喃出,刘封胸中的郁气却为之一空,精神大振,挥弓将几支稀稀落落的来矢击落,哈哈大笑道:“颜良,不要再追了,你已死定了!”

    “吁嘶嘶——”

    话音刚落,刘封坐骑一阵惊吁,人立而起,刘封却浑然不觉,当即翻身弃马,跃向山坡,身子晃了几晃,单手持着铁胎弓撒腿向山顶跑去。

    颜良大喜:“刘封小儿,看你往哪里跑?抓活的!”

    十几骑绕着山岗,分抄过去。

    高览一怔,亦是大喜过望,依言放下长弓,拍马向刘封追去,大叫道:“刘封,你已无路可逃了,快快束手就擒,免受皮肉之苦!”

    刘封却恍若未闻,唰唰两下扒下战甲,丢到一边,健步如飞,积雪连山竟半点迟碍他不得,几下翻到山顶。高览大感不妙,极目望去,似着什么也没有,又似着万千转折尽中松林中,心中狐疑不定了起来。

    刘封扶着一棵青松,转身驻住,摘下碍事的头盔扔到地上,长长吁了口气,大笑道:“颜良,你个傻子,我若无防,岂敢孤身前来诱你!”

    说罢一口气没缓上来,“噗”了又是一口血喷出,背靠青松,两腿颤栗不已,几乎跌倒,一脸的煞白,阖目深深吸了口气,看着跌滑呼啸着爬上来的袁军,喘着粗气,转又大笑道:“就是没算到他娘的,他娘的旧伤复发了!”

    说罢便是一阵猛烈的咳嗽,又吐出了几口血,自地上抄起一把雪,狠狠的塞入口中。

    颜良停马在半坡中,骑马爬坡,又是积雪路滑,远比人徒步奔跃要慢得多,便也不再往上赶,看着刘封如此情况下还淡笑自若,心中亦是佩服不已,便是方才受他的连番奚落嘲笑,也自不放在心上了,双手抱拳,在马上向刘封重重一礼,道:“刘公子如此气魄,难怪冀州上下至今还颂传着公子威名,颜良自愧不如!”

    他自认袁绍军中第一将,便是在与公孙瓒激战在屡立奇功的麴义也不放在眼里,这一番对刘封的话,却出自内心的敬佩,绝无一丝恭维虚伪。

    刘封大笑道:“能得颜良将军这一番推许,刘封虽死无怨矣!”

    “各为其主,请刘公子勿怪!”颜良双眸中闪过一丝落寞,轻舒了口气,淡然道。

    高览眼尖,心中却不住的思索着刘封那一句“我若无防,岂敢孤身来诱你”是何意思,双目四下搜索,猛的凄厉的大叫了起来:“将军休着了他的道,快追,追!”

    说罢弯弓搭箭,颤抖着手,指向刘封。

    颜良大怒,飞起一脚将高览踹落马下:“混蛋,竟敢对刘公子无礼!”

    刘封大笑,甩手抛下铁胎弓,与颜良拱手一礼:“颜良将军,他日若不是沙场上相争,我必与你痛饮一番,愿公勿辞!”

    颜良闻言大愕,抬头看去,这才见着一匹赤褐马隐在松林中,刘封几下轻跃,便已爬上了马背,抽起马背上战刀,劈断绑在树上的缰强,大喝一声,直冲向山梁下飞奔而去,转眼便已不见了身影。颜良不意如此之变,一时竟至呆住了,猛的大叫道:“拦住他!”

    袁军士兵本来看着刘封已是瓮中之鳖,又与自家将军说着客套话,便松懈了起来,只当刘封已然束手就擒了。却不防突然又冒出了一匹马,恶狠狠的向自己冲来,不由的大骇失色,纷纷避让。

    上坡难下坡易,又是轻身孤骑,刘封几下冲突,便已驰到山脚,手中战刀几下疾飞,所过之处袁军无不披靡,一溜烟又跑远了去。

    待得颜良转过山岗,却只见着刘封的背影和死伤一地的袁军士卒。高览亦已爬了起来,恨恨的瞪了颜良一眼,满是鄙夷之色。

    颜良一阵茫然,抬头看了看前面的山岗,隐隐的有一道白气扑闪,竟也藏着一匹马,再看另一个山岗,不由的长叹一声,果然是早有防患,自己一路只顾追赶,竟然半点不觉!

    远远的刘封笑声传来:“颜良将军,还来否?”

    “追!”颜良咬了咬牙,冷冷的吐了一个字,接过亲兵递来的大刀,双腿紧夹马腹,纵马向前奔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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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……

    王蘅双手揪紧衣摆,反复的揉搓着,双目紧闭,又不时的再又睁开来,细长的睫毛微微晃颤着,凝望着那空旷深幽的山峡,心中便如刀绞了一般,一片片的下去回来,几欲碎裂,厚厚的积雪便踩在脚下,一点一滴的缓缓消融着,她这一生中,从未有哪一天哪一刻,便像今天这般的漫长,这般的难熬。

    刘宠颤抖着双手,紧紧的趴在地上,冰冷满是积雪的地面,却抑不住额上滚热的汗珠一滴滴的淌落,没动静,没有动静,没有……

    张郃蹙眉紧唇,如刀削般的屹立在山谷,眼观鼻,口观心,炫目的煦日,苍翠的青松,空旷的山谷,紧屏的鼻息的弟兄,猛的眼睛一亮,前方,若隐若无的。

    战刀缓缓的抽了起来,长长吸了口气,下一次,再不随公子出战了!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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